交换善意

文/袁家莉

夏日的晚上，难得的凉风习习，我踱步出门。小区附近高校林立，现在正值暑假，校园里寂静无声，灯火稀疏。走到十字路口，却见某高校围墙拐角处，灯光比别处明亮了许多。定睛看去，两个年轻人正在给一位老大爷理发，旁边立着一块木板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“免费”二字。

这倒奇了。往常小区门口也常见流动理发摊，收费十元，字牌写得铁硬。如今这两个年轻小伙竟写着“免费”，真有些叫人难以相信。正犹疑间，一位老阿姨也站定了，低声道：“八成有猫腻，不要相信免费的东西。”我未及回话，旁边一个打下手的年轻人已抬起头来：“阿姨，我们真是免费理发。我们是职校的学生，白天在培训，晚上出来练练手艺。”老大爷也跟着乐呵呵地搭腔，“没错，他们出技术，我出头，这叫作交换善意。”

他这话一出，我心头一震。交换善意——这词儿我头一回听见，却像一粒石子，砸开了记忆深处的井盖。

小时候在乡下，家里翻新房子。那几天，天刚蒙蒙亮，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。隔壁的王叔扛着铁锹来了，村东头的李婶拎着一锅热腾腾的粥来了，连平时话不多的赵伯也搬着自家的梯子过来了。没人喊，没人请，大家就像约好了似的，默默围拢过来。搬砖的搬砖，和泥的和泥，连灶台边烧火做饭的，都是村里的婶子们。

我蹲在墙角看，一个满手泥灰的大叔递给我一块刚出锅的红薯，笑着说：“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，谁家没点事情呢？帮一把，心就暖了。这叫以心换心。”

那时我不懂，只觉得热闹、亲切。如今站在城市街头，听老大爷说出“交换善意”四个字，那尘封的画面忽然清晰起来。原来，善意从来不是单向的施舍，也不是精明的交易，它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换——你给我一个信任的坐姿，我还你一次认真的修剪；你出一把力气，我回一碗热饭。

“大爷，理好了，您看看可还行啊？！”小伙子拿出一面镜子递到大爷跟前。“真精神，手艺真不错啊！”大爷笑着夸赞，顺势从随身携带的白色帆布包里拿出饮料：“大热天的，喝点果汁解解渴。这是我送的，可不许不收。”“谢谢大爷的头和饮料啦！”小伙子们腼腆又开心地接过来。周围人也都跟着笑起来，笑声飘荡在夜色里，久久不散。

我站在路口，风又起了。那盏灯下的人影，渐渐模糊在夜色里，可“交换善意”四个字，却像钉子一样，牢牢钉进了我心里。

原来善意从不需要秤来称，你递来一份信任，我回赠一个发型；你搬来一块砖，我端出一碗汤，就像田埂上的蒲公英，风一吹，种子就落进了别人心里。